道冲


一道瀑布,在居高三百尺的悬崖上,垂直的水柱冲泻而下。水柱带着石破天惊的气势,与山下的潭水汇合之后,一部分打破水面注入水中,一部分反弹而出,激起十尺白色水花,澎湃壮观。潭面上,白白朦朦的水汽迷漫着四周,在阳光下偶尔绘出七色彩虹。要不是水声隆隆,震耳欲聋,还以为置身于仙境之中。

看完了瀑布的描述,现在让我们把眼光转移往一篇古文:老子《道德经》第四篇【道冲,而用之有弗盈也。渊兮!似万物之宗。】(下面还有28个字)

老子的这篇文章,如果是到此为止不看下文,就和上面的瀑布情景,有着完美的吻合。它说:“河道瀑布,冲下受用于潭水而不会溢满。那深深的潭水,是所有生物的衍生的地方”。潭水和瀑布就是一个完整的生态系统,这里孕育着万物的生机。且不要说文章后面写了什么,单单是:【渊兮!似万物之宗。】已经足以展示老子的过人之处。凡人往远处看,而老子看完远处,再往内看。整篇文章的关键就在个“渊”字,也就是“深入”的意思。这个深入的地方是万物的根源。这个深入的地方在哪里呢?

瀑布飞溅而下,入潭十尺,不算深。什么地方最深?李白诗云:“桃花潭水深千尺,不及汪伦送我情。”诗人见潭水千尺,却不及人情的“深”。除了挖地洞和潭水海水的“深”,中国人最多只明白人情的“深”,两情相悦的“深”,忠爱于君主与邦国的“深”,当然还有仇恨的“深”。对于老子的内入的“深”一概不解。

这一种“深”,早在古希腊和古印度就有人懂了,而大概在一百年前在西方被深入发掘。今天,大家都普遍接受这个“深”,甚至连小学生都知道这是什么东西。可笑的是,考究老子的专家学者,都一百年了,至今还没有清醒,不明白老子的话。

下面是“道冲”的原文:

道冲,而用之有弗盈也。渊兮!似万物之宗。
锉其兑,解其纷,和其光,同其尘。湛兮!似或存。
吾不知其谁之子,象帝之先。

我们且看,老子的这篇文章,怎么被诠释。

《其一:经典的诠释》
“道冲”,“冲”字同字“盅”,指空的容器。“道”虚空无形,在容器里不会盈满。深远啊,像万物的来源。用锉子去掉它的尖角,解开它的纷扰,调和它的光芒,一起化为尘土。隐没不见了,可是又好像存在着。我不知道它们来自何处,好像是在天帝之前就存在着了。

这种教科书式的诠释,死板板的两千年不变,一代传给一代。大家都觉得懂了,结果是什么都不懂。有悟性的人偶尔觉得不妥:“‘道’空虚无形,怎么说用锉子去掉‘道’的尖角?”但是爷爷奶奶都这么说了,难道还需再问吗?世代以来,大家以为整篇文章只在描述‘道’,而不知老子描述的其实是其他事物。

《其二:新头脑的诠释》
古文没有“冲”,应该是“中”。

道中:道理之中。

道中而用之或不盈:每事都在该事的道理之中去指导自身的行为而实践,你难道不觉得已知的道理不够用或者已知的道理不太深入(肤浅、不够用)的问题吗?

渊兮,似万物之宗:明白一切要用道理去指导自己的行为。故此,能遵守这行为的道理,岂不具有深远的实践意义。这是面临万事万物之根本(宗)啊!

湛兮,似或存:一切要用道理去指导自己的行为的这种清楚明白的道理,岂不是那样清澈无暇,一目了然,显然你将会清楚地看见它们存在万事万物之中。

帝:事物之始祖,最根本最先的存在(有形或无形的)。

这个诠释来自百度网络。新头脑,新生代免不了有新诠释。只是像小孩子煮快熟面,功力和火候不够。卖相好看,却没有营养。老子一生的功夫,被小子们几分钟草率的砸坏了。

《其三:奇人异士南怀瑾先生》
在这里首先要了解“冲”字与“盈”字是对等性的。“冲”字在《老子》这一章句中的意思,应该作为冲和谦虚的“谦冲”解释。换言之,冲,便是虚而不满,同时有源远流长、绵绵不绝的涵义。如果解释“冲”便是用中而不执一端或不执一边的意思,也可以相通。总之,知道道的妙用在于谦冲不已,犹如来自山长水远处的流泉,涓涓汩汩而流注不休,终而汇聚成无底的深渊,不拒倾注,永远没有满盈而无止境。如果了解道的冲而不盈的妙用,它便如生生不已,永无休止,能生万物的那个想象中的宗主功能一样,就可应用无方,量同太虚。

能够做到冲虚而不盈不满,自然可以顿挫坚锐,化解纷扰。然后参和它的光景,互同它的尘象。但它依然是澄澄湛湛,和而不杂,同而不流的若存若亡于其间。倘使真能做到这种造诣,完成这种素养,便无法知道它究竟是“谁”之子?似人而非人,似神而非神,实在无法比拟它像个什么。假使真有一个能主宰万有的大帝,那么,这个能创造大帝的又是谁?这个“谁之子”的“谁”,才是创造大帝与万物的根本功能,也姑且强名之叫它是“道”。但是道本无形,道本无名,叫它是“道”,便已非道。因此,只好形容它是“象帝之先”。

南怀瑾先精通三大经典,即儒,释与道,再加上丰富的生命经历,文字功力深厚;即使看不懂内容,单看装潢布局,就犹如身处一个道家庙院,就连呼吸都闻到道院的香火。可谓前无古人,后无来者。可是,美中不足,南先生所讲的“道的妙用”,似乎只是指素养而已。南怀瑾先生太低估老子这条龙了。

现在,我们回去两千多年前的古希腊。当时,人们就设想:当我们用一把利刀把物件剖开成两半时,物件就会随之变小。再剖下去,物件再变小。用这把利刀再剖,再剖,到最后,物件会来到一个最小单位。这个最小单位是物质的最基本,再也无法被剖开。古希腊人给这个最基本的小单位取名“Atom”,也就是“原子”。

今天,有念书的学生都知道,物质由原子组成。原子的形状好像一个太阳系,外围是很轻很轻电子,远远绕着中心点转圈圈。这个中心点叫着“原子核”。“原子核”里面有带正电的质子,和不带电的中子。这两种粒子受到“强力”的作用而被拉紧成一团。

整个原子的份量都集中在原子核。如果原子核有一米的直径,那么电子就处在100公里远的地方(十万倍)。如果以三维空间计算,十万的三次方等于:1,000,000,000,000,000。即是说一个原子的物质只占据空间的十万亿分之一而已。换句话来说,整个原子其实是空的。

地球上的一切物件都是由这些空空洞洞的原子组成。即使是钢铁一样硬的铅球,也可以被压缩成一个比尘埃还小的小不点。当然,这个小不点体积虽小,重量依旧,是一个风吹不动的尘埃。

人,也是由原子组成,所以人的自身也是空空洞洞的。于是,老子就这样走进他自己空空洞洞的身体。他先从他胸前的一根毛梢开始,走到毛根,进入毛孔,经过表皮,内皮,再经皮下组织,穿过微血管,再经过一层肉,进入血管。从血管的另一端走出来,再走入骨头,进入骨内,来到微细的骨髓。路还没有到尽头,老子进入骨髓的细胞膜,来到细胞内部,再进入细胞核,然后到达遗传基因双链的其中一个蛋白分子,然后来到分子中一粒炭原子,经过原子外层的电子云,再走进原子内部,来到原子核中心,这里已经很深很深了,可是还没见底。老子见到比原子还小的亚粒子,有夸克,介子,微中子,缪子,胶子,光子,还有很多无名目的粒子。还没完呢,亚粒子下面还有更细腻的空间,看来已经非常非常非常深了,可是还是一片空空荡荡的,不知底为何物。

当然,老子不一定要走入自己的身体,任何物件,哪怕是一堆牛粪还是一滴尿水,一草一木,还是一个杯子或一粒沙子,越是深入物件的内部,越是觉得空无。到了此时,物件的轮廓外形色彩都不见了,一堆牛粪还是一滴尿水,一草一木,还是一个杯子或一粒沙子,它们的内部是同样空空荡荡的,不知底为何物。来到这个环境,我们已经无法区别,我们到底是在什么物件的内心。所谓“万物归宗”,就是这个意思了。用老子的话就是:“渊兮!似万物之宗。”

在深潭感受三百尺的瀑布凌空而下,整个体验叫做:“水冲”。而“道冲”就是宇宙的操作系统,从大尺度时空的宇宙边缘,凌驾到此时此刻的显微(Microscopic)空间,不,是超超显微('Picoscopic')空间,瞬间的一连惯作业。“水冲”的整个过程历时数秒,在与潭面交融时,溅起水花。“道冲”历时零秒,它几乎还没有开始就结束了,在你还来不及思考,就完成了。而且,它在即使是那么微细的空间,也没有丝毫涟漪,更不会泛滥而溢出那个微细的范围。

“道冲”给以常人一个更容易想象的情景画面。“道”从大尺度时空瞬间凌驾而至只是一种具诗意的特写。其实宇宙是一体的,所有的事物都要服从“道”的操控。就像地球上,所有的物质都要感受地心引力的操控一样。不管是大尺度时空还是原子内壁,“道”已经在那里了。

老子来到这个超显微的空间了干吗呢?当然不是来神游发梦。老子来这里与这些构成物质世界的微粒子打交道:【锉其兑,解其纷,和其光,同其尘。】。这十二个字包揽了一连串的动作,这些动作几乎都是量子物理学家,对着微细世界的粒子,所能做的事。除了这十二个字以外,我们很难想象还有什么事情是能够做的。

锉其兑—用锉刀去掉尖角:
物理学家最喜欢做的,就是用工具或物件,对准粒子撞击而射。卢瑟福用alpha 粒子射入金箔,从alpha粒子的反射和穿透金箔的情形,提出了摩登的原子模型。这个原子模型就是空空洞洞的类似太阳系模型。量子物理学家用加速器,把高能量的粒子撞击测试中的粒子,观察其瞬间出现的亚粒子行为,计算它们的能量与质量。还有,有人用中子撞击铀核子,引起核连锁反应,制作发电的同时,也做出核爆炸结束了第二次世界大战。

解其纷—解开其中的纷扰:
科学家也很喜欢用脑思考,推测,想象和计算。拿起笔来,写下方程式,一步一步解开粒子与粒子之间的互动和关系。薛定谔写下了“波动方程式”,描述了电子在原子轨道的运行动态。鲍利推算出波色粒子在空间的状态不能重叠,叫做:“不相容原理”。海森堡发现:粒子的动态有测量上的极限而推出了“测不准原理”或“不确定原理”。这些都是大师们解尽心思的分解。缺少其中一个论点,量子理论就不成立。

和其光—参与它的光芒
众所周知,粒子的本身是“粒”,同时也是“波”,就是“波粒二相”。粒子无法被看见,看见的是它们的光谱(波)。马克斯•普朗可(Max Planck )从原子里发射出来的波,计算出光的能量(E=hv),提出量子理论概念。原来,原子发出的光是一份一份的,像男人射精,前端亢奋的时候射得多,后面续尾的一点点,而不像小便般的细水长流。

尼尔斯•波尔(Neils Bohr)进而把之前卢瑟福所提出的太阳系原子模型“量子化”。这么说“量子化”?原来,卢瑟福的原子是呆板的,“量子化”后,原子才变成活生生的东西。波尔称原子周边的电子只在固定的轨道运行:亢奋状态的电子在高轨道上运行。电子不会持续亢奋,然后就会往下一个低轨道滑跌,滑跌时释放光波,仿似男性的生理亢奋。

就这样的光,改变了世人对粒子世界的观点,引发了科学家对粒子的好奇,大家不约而同来看光谱,如同看X片般狂热。后人就因为这个启发,把普朗克推崇为“量子学之父”,把波尔列为重量级的量子物理学元老。

同其尘—混合成粘土
最后,科学家最乐趣的事,就是发明东西。君不见儿童节目里,科学家左手拿试管装,右手拿原料,把原料调好了,再用火烧一烧,就有新事物发生吗?把不同的粒子,按份量如粘土般组装起来,就会发明新物质。半导体,闪式记忆卡,LED屏幕,还有电池原料,这一切新奇的事物,全都是量子物理所研发出来的东西。光纤,无电通讯系统,航天技术,核子发电,全都是一个个粒子组装出来的成果。

老子和粒子们在打交道时,说:【湛兮!似或存。】意思是说,微细的粒子一下子不见了,一下子又好像存在。这样的说法完全贴切。因为,粒子的行为就是这样。它们身具两种形态:就是“波粒二相”。微粒子有时候是“粒”,有时候是“波”。呈现“粒”的时候是一个完整的个体,可以当成物质:一个两个三个。呈现“波”的时候,粒子解体了,算不出一个两个三个,在空间化为无限个分数化身,把全部化身统和起来才等于一。

老子和粒子们在打交道后,说:【吾不知其谁之子,象帝之先。】意思是说:这些原子,电子,中子,质子,介子,胶子,夸克,微中子,缪子,光子,还有各式各样的无名粒子是谁的孩子?它们从哪里来?他觉得这些粒子比上帝出现得还要早。

老子在观念上不质疑上帝是造物者,这跟现代人对上帝的观念是一样的,但是老子觉得必需先要有一个背景机制,然后上帝才能造物。所以他才说这些构成宇宙的粒子:“象帝之先”。

其实,老子在这里犯了一个错误,他应该把“先”与“后”的观念去掉。老子没有意料到两千多年后,人们所信仰的上帝,都是无所不能的。上帝既然是无所不能,祂不受时间拘束,那么上帝制造万物并不一定要在万物出现之前,祂可以待到所有的人与物都具在了,祂才自己冒出来,去到时间的前头开始创作。这也等于说,待到终极审判日下判后,罪恶凶徒被送去地狱治之以法,圣贤人士登上天堂后,上帝才来慢慢施工造人,并非不能。

写到这里,老子这篇【道冲】也就诠释完了。老子为什么要深入物质的内层呢?当然是为了发掘“道”!在眼睛看得到的尘世里,“道”是不容易被发现的。因为眼睛所看得到的尘世,免不了柴米油盐酱醋茶,离不开月有阴晴圆缺悲离合,放不下三十功名尘与土,赶不完八千里路云和月。只有深入内在才会发现,世界其实由粒子组成,而粒子是最简单,最单纯的东西。在这个简单空无的显微世界,粒子的自身是“名”而它的行为是“道”。“道可道,非常道;名可名,非常名”:名与道息息相扣,在显微世界里可一览无遗。老子不是特意避开尘世,老子只是想了解造物者,就像爱因斯坦说的:“我想了解上帝的思想。”

老子道德经第47篇文章写到:“反者,道之动;弱者,道之用。万物生于有,有生于無”。这里提到“万物生于有,有生于無”,老子一而再的说明万物来自微世界的粒子,而粒子是空无的。“道”怎样作用在粒子身上呢?当然是:“反者,道之动;弱者,道之用。”

粒子怎么来呢?粒子就是能量。现代宇宙学家相信,物质世界的粒子,来自于150亿年前的一场大爆炸。大爆炸由一个能量满满的奇点开始,在爆炸不到一秒的时间,粒子就产生了。大爆炸之后,能量转化成粒子,然后粒子构成世界。

也有量子科学家觉得,所谓的真空,并非完全的空空荡荡。真空其实是一片能量沸腾的量子海。粒子来自量子真空。这个海是封闭的,偶尔会有一点点开缝让粒子从量子海跳出。来不及回到海中的粒子,就成为尘世一部分。

老子啊老子,李聃啊李聃!!!一个两千四百多年前的人,居然能洞察超显微的粒子世界。令人称奇的是:《道德经》的语气和自信的用词,显然是老子自身一段确确实实的旅程,而不是写他道听途说的传闻。这等智慧,令人不能不服得五体投地。可羞的是,炎黄子孙,对着这部经书,居然一筹莫展,要不是西方国家的一众科学家引路,老子这一段旅程就不会为人所知了。

近年中国文豪钱钟书,写了一部叫“围城”的小说,描述了当代学子出洋深造,就连“中国文学”这样的学科,也得要在外国考一个学位,回国才觉得光彩。今天,【道德经】在西方国家(尤其是德国)落地,外国人用一百年的光景,就把老子的思想给学会了。以后炎黄子孙要学【道德经】,去学西洋版本,才算是学有所成。

随着普朗克,卢瑟福,波尔,薛定谔,鲍利,海森堡等人开辟了这一条通往显微世界的路,诠释了老子【道冲】的同时,说不定还发现“反者,道之动;弱者,道之用”的端倪。这批人劳苦功高,称为“道士”,亦不以为过。两千多年来,老子孤单寂寞,此时此刻有洋道士陪伴,出入超显微世界,一起参祥道的奥妙。只见老子负责统筹,众道士们探测评估计算,大家乐成一团,快乐指数直逼天堂,显然是个美满的结局。

心急的读者,想必渴望知道什么是:“反者,道之动;弱者,道之用”。敬请留意下一篇文章:“道之用”。

谢谢。


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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